VOL 3476
2025年5月,28岁的自闭症青年韦一哲出现在广州花城广场。
他举着一块留有空白区域的画板,主动邀请路人共同创作。
这场“行为艺术”,是一哲开设自媒体账号“不孤独的韦一哲”后的首个重要实践。
独立担当“主角”的一哲,表现得有点笨拙,一些社交沟通上的短板也随之显现:
他充满热情,但邀请方式过于直接,他甚至会跑到很远的地方,试图拦住行色匆匆的路人。
起初,这让他屡遭拒绝。但他的坚持和画板本身,最终吸引到一群愿意驻足的路人,大家拿起画笔,共同完成了一幅特别的画作——它被赋予了“融合”的意义。
展开剩余90%一哲6岁学画画,9岁学书法;12岁学钢琴,两年后过钢琴八级,五年后过十级;17岁开始作曲。
现在,这位曾经多次被邹小兵教授表扬的音律天才,正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职场人。
文 | Kido
编辑 | Jarvis
图 | 受访者
无界艺术工作室
“大家好,我叫韦一哲,我2024年5月正式签约,在无界艺术工作。”
去年,已是圈内知名的画家、乐手和钢琴调律师的一哲,正式与广州市海珠区无界艺术公益创新发展中心(以下简称“无界艺术”)签约,成为一名“职场人”。
签约当天,韦一哲逐字敲出了他的劳动合同,确认无误后郑重签字。
他很重视这份工作,也享受作为职场人每天的工作状态。
他的岗位是“助教老师”,实际的工作内容除了要给低龄的孩子们上课外,还包括参与融合乐队Jazzy Pie的排练和演出、在工作室画画,“把我的梦境画下来”、出差参加倡导和融合活动等等。
一哲自述工作日常
在无界艺术工作室,一哲最大的“竞争对手”,是同样身为自闭症青年的Jimmy。
工作室每周都要举行“盖章大会”,“上班不迟到奖”、“运动先锋”... 谁的印章多,谁就是本周的赢家。
每周五下班前,两人都会像所有争强好胜的年轻人一样,紧盯着对方手中的印章本,生怕输掉了这场关乎“优秀员工”荣誉的较量。
无界艺术负责人郑哲佳解释:“他很享受这种竞争感,尤其是和Jimmy。”郑哲佳笑言,现在连倒垃圾这样的活儿他都抢着干。
正式参加工作一年多,一哲的变化当然不止于学会了竞争。
刚来工作室时,但凡有东西忘拿或计划突变,韦一哲就会烦躁不安、咬牙切齿,有时甚至会大叫、情绪“爆炸”。
最惊险的一次考验发生在去年出差时。工作室一行人抵达机场后,才发现韦一哲发现错拿了身份证,“我心一凉,今天不会走不成了吧?”郑哲佳回忆。
但在告诉韦一哲可以办理临时乘机证明后,虽然有一定的情绪波动,但他还是迅速调整好状态,按部就班解决了,“如果是以前,那当天就飞不了了。”
一哲对出差经历仍津津乐道
这也成了一哲“弹性越来越好”的一个标志性时刻,他明白了控制情绪,寻求他人帮助解决问题,比捶胸顿足管用。
现在,他能独自上下班、逛超市买食材、规划路线,晚上能送工作室的同事回家,他甚至还会在打车的地图上设置途经点——同事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司机故意绕了路。
唯一变化不大的是,他对“领导”的安排和评价依旧重视。老师们的批评仍会让他念叨许久,但不再激烈爆发。
“自闭症打工人”一哲的日常
成为正式员工的韦一哲,很关注工资发放时间,稍有延迟,他便忍不住向郑哲佳询问。
在工作室的会议上,当听到“发展”这个词,他会突然冒出一句:“我要怎么发展啊?”
但助教工作对他来说,仍有一定的挑战。
面对能力较弱的低龄孩子,他有时也会被嘈杂的环境困扰,忍不住抱怨“太吵”,甚至想溜回自己的画室。
但当母亲和老师们提醒他“大家以前都支持过你,现在你也需要支持别人”时,他总能默默调整,配合完成工作。
母亲李若兰引导一哲
也正是这份要感恩和回馈的想法,让一哲在无界艺术特别有干劲,他最喜欢说的四个字是“团队精神”。
如今,除了偶尔承接钢琴调律工作外,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无界艺术的各项工作:
在病房音乐会现场,他搬运乐器、布置场地,用创作的视觉素材点亮病房;
教学课堂上,他展现绝对音感,"听旋律即成谱"的才能令人惊叹;
融合乐队Jazzy Pie排练时,他与成员默契配合,将音符编织成直抵人心的乐章。
最动人的一幕,发生在前不久的一次病房临终关怀服务中。
音乐治疗师为一位已陷入昏迷的女孩写了首歌,晚上九点多,手写的乐谱才发回工作室。
郑哲佳试探性地问韦一哲,能否帮忙整理成电子版留念。
平日对事务响应不算快的他,这次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十几分钟后,一份清晰、工整的电子乐谱就传了回来。
“他平日有时会不接电话,说自己在练琴。”郑哲佳回忆起那次,仍然动容。
或许韦一哲并不能完全理解“临终”的沉重,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,这份乐谱对那个女孩和她的家人,有多重要。
在无界艺术的协助下,一哲的艺术才华也转化成了支持他人的力量。
一哲与“快活人”画作
如今,韦一哲原创的"快活人"IP画作已衍生为冰箱贴、文化衫等周边产品——无界艺术音乐总监彭成霖表示,这些创作尝试通过商业循环反哺其他特殊儿童教育。
今年4月的“世界提升孤独症意识日”,无界艺术和合作机构在广州商学院策划了一场“星星音乐会”。
虽然音乐会前,几位自闭症孩子努力在校园里分发门票屡遭拒绝,但当晚的演出在线上仍取得了很好的传播效果。
这场音乐会的成功,也让一哲有了一份全新的工作内容:成为自媒体账号"不孤独的韦一哲"的内容创作者。
无界艺术希望通过拍摄和记录一哲的生活日常、工作点滴和成长轨迹,将他塑造为"自带幽默感的孤独症代言人",让更多人看到真实的大龄自闭症人士。
“很多人对自闭症的认知仍停留在标签化碎片,而真实的、面对面的互动,恰恰能最直接地打破隔阂、消除模糊想象。”郑哲佳表示。
对于儿子如今的状态,母亲李若兰给出了一个克制的评价:8分。
“小时候他确诊‘典型孤独症,终身不治’,我很绝望。但现在他能‘有限独立’,已经远超我的预期了。”
这份独立来之不易。李若兰曾专门搬到郊区,通过独居生活培养他的自理能力。
如今的韦一哲,能自己上下班、逛超市、煮螺蛳粉,甚至会规划路线送同事回家。
大家一起给一哲过生日
但李若兰也清醒地认识到这“有限独立”的边界:
出行购物不成问题,但面对突发状况仍会手足无措;
和熟悉的人沟通自如,遇到陌生人便容易语无伦次;
每天仍会给妈妈打十几通电话,分享从梦境到琐事的点滴。
由于性格都颇为急躁,母子间也常有冲突。
李若兰把他们的情绪形容为“夏天的雨”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“他有时候看我急了,会把手搭在我肩膀说‘妈妈别生气,你冷静’。”
察觉到她情绪不佳时,韦一哲会发来一句:“妈妈,宁(您)别着急了行么?”
节日里,他会用母亲开的亲情卡,给她发一个红包,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小的仪式能让妈妈开心。
生活中的这些点滴瞬间,让李若兰深刻感受到:“他会在乎我的感受了。”
一哲给母亲送上节日祝福
在同事们眼中,步入青年的韦一哲也有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“小心思”。
工作室的同事们经常一起吃午饭,饭后有人回工作室休息,有人则选择回家。有时,韦一哲会背着包,一脸认真地宣布: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然而,没过多久,同事可能就会在公司附近的超市偶遇他——韦一哲喜欢逛超市,喜欢买吃的,尽管那家超市物价不菲,且他总念叨着自己在减肥。
因此现在逛超市时,韦一哲变得更加谨慎了,会时不时回头张望,生怕被同事撞见。
有时,他向老师请病假,还会特意打电话,展示咳嗽声,以证明自己的病情属实。
最近,工作室可乐消耗异常之谜也被悄然揭开:原来是韦一哲每天悄悄地“解决”了库存。
提及这些趣事,工作室的负责人郑哲佳哭笑不得,她为韦一哲给出了颇具诗意的评价:
“他是一个既复杂又独特,又充满戏剧性的个体。
复杂在于他的思维方式跳跃多变,独特在于他的生活方式与众不同,而戏剧性则源于他内心与外界冲突所产生的张力。”
曾经,李若兰觉得,韦一哲踩在人生的悬崖边上,稍不留神就会跌落。
为此,她用二十多年的时间,把一哲托举成了自闭症人士中的“天花板”之一。
如今,这位连邹小兵都实名羡慕的自闭症青年,不仅能自食其力,也开始照亮他人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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